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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you stand before God you cannot say
"But I was told by others to do thus"
or that virtue was not convenient at the time.
This will not suffice.

Remember that.
【May the force live long and prosper.】

 

差不多是去年这个时候——大概早几天,我写下“为什么最近几年的年末都这么难熬,总是有人死去”,但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不一样——当然,还是有令我痛苦的死亡,但是,看,我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今年”,因为从12月来我过得浑浑噩噩,完全失去时间概念,一天美国作息一天中国作息,我快要不能理解生物钟的概念了。

所以到2020年的第一天完全过去,我才突然想起来,哦,2019结束了。

2019的12月不难熬,我没有感觉到“熬”。它只是莫名地流过去了,就好像南方冬天洗澡时的热水,一不小心它就用光了。我用这个比喻是因为冬天学校的热水器储水真的很不够,经常让我心惊胆战,但这和我要写的东西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我在说胡话。

……上面那段狗屁不通的东西差不多就是一整个月来一直在困扰我的心声。我脑子里的杂音太多了。我不能集中精神,我永远精疲力尽,不管如何休息,或者一点都不休息。很早以前这种情况就困扰过我,仿佛我的脑子里有一个旁白,它存在的一切目的就是发泄情绪并且干扰我的正常生活,它一刻不停地剖析我的内心想法,在无可分析的时候就从头再来一遍。十年前它喋喋不休的内容只是一个小屁孩的爱情幻想故事——尽管,不知怎么的,那些幻想里我总是在幻想失去而不是得到——但后来它就变得恶心多了。它开始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当我心里升起任何一种情绪的时候,比如当我上课听老师说“今年三月,我先后送走了身边五个亲近的人”,它也开始对我说话:……你在感觉震撼,因为你突然意识到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而且你意识到你写过这样的角色。你塑造那样的角色正是因为你有同样的思考、想要抒发同样的情绪。这是不合逻辑的,因为你还没有走到人生的这个阶段,你不应该那么早就思考甚至带入那样的情感经历。你为什么会拥有这种体会?你失去过多少人?你并没有失去过多少人,那究竟是什么促使你开始体会这种经历?

……操。

这没有道理。也许我不该叫它旁白,应该叫“十万个为什么”——就好像什么事都能有个为什么一样。

滚蛋吧。我在十年前就对此不胜其烦,它总能让我九点爬上床三点都睡不着,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它写出来。

所以写作其实是一种保命技能。不是说我不喜欢文字,当然我也喜欢,但我进行创作的最大原因是保命。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妈妈经常对我进行“坚持”的说教并期待我听她的话坚持写作的时候——我感觉非常搞笑。可以排进她对我说过的最荒谬的话前三名。这只能体现出她对我的一无所知。

同样荒谬的是,这暗示了我人生痛苦的另一大根源——来自父母从未间断的伤害。这件事之所以荒谬,是因为我反思他们的作为,却说不出他们具体哪里伤害我了。我觉得他们已经力所能及做得很好了,他们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他们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可以说的上善良的人,至少我无意伤害他人。

我只有意伤害自己。

所以,是吧,他们应该还是有哪里做错了,才会让我想伤害自己。令人困扰的是,哪怕我自己都说不出来他们到底哪里做错了,才会让我哪怕提起他们都会感到痛苦。真的,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在平凡、和美、完整的家庭长大的孩子会一想起父母就感到痛苦?

所以,符合逻辑的答案是,只是我不正常而已。

我的父母挺无辜的,我必须承认。不是所有家庭都会碰到我这种难搞的小孩,会在六七岁的时候就毫无理由地不停逼问你“为什么要生我?我从来没有要求被生下来,我不想被生下来”。如果当年有什么诱因引发了我对生命的厌倦,现在我也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是这影响却很深远。死亡过早垄断了我人生的走向,自那以后,我从来没有摆脱它,我人生的所有方面都必定受到它的吸引。说到生,想到死。说到爱,还是想到死。

负面情绪对我来说会上瘾,就好像瘾君子,明明知道它会摧毁你,但你还是享受它。这差不多就是我这半年来在做的,我像个在悲剧里沉浸过头的体验派演员,一边尝试阻止不该属于我的情绪发酵,同时又自毁般享受它。

所以我的确说到自毁倾向了。

然而这无关紧要。我有非常非常多心理问题,多到我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是个奇迹。2019年下半年我做得最久的一件事就是尝试判断那些心理问题有没有演化成病理问题。我的记忆力下降,抗压能力差,有自毁倾向,有情感表达障碍,对抑郁情绪上瘾,偶尔有焦虑症状,经常感到对一切都缺乏兴趣,从未停止想死——选择医学这个行业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可以最高效地践行我的人生意义,同时有最大的可能性让我快速死亡。

尽管最近我开始觉得它会不会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这其实差不多就是我2019对自己的总结。医学这个行业绝对会杀死我,我在期待这点,我在等待。

这和最近看到的那则新闻有点关系。关于某个素不相识的医生的死。她的死宛如海啸席卷了整个医疗行业,许许多多医生、医学生、医学院老师、医学研究人员,许多人放下手中的复习课本、病历、教案、试管,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不想再沉默了”。

这是一种非常讽刺的天时地利人和。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在医疗行业中能感觉到的气氛是什么样的。是你所接触的所有人都在讨论或哀悼这件事,是你见证了身边无数人因为这件事更加坚定理想或者就此改变信念。我不知道。大家激动、愤怒、悲伤或者沉默地转发,评论或者不评论,但是没有一个人在现实中说起,好像这成了一种禁忌。不可以被说起,否则绝望会化为实体,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就无法挽回。我们可以谈期末复习,可以谈伦理道德,可以谈一线医务工作者真危险,但不能说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不知道怎么说,太茫然了,不敢说。我打开社交软件,空间微信是同行的情绪浪潮,而不相识网友还在发自拍——夹在血泪横流中,太刺眼了。微博歌舞升平,一位医生说“我免费做了这么久医疗科普,现在只求你们一件事,看到这条新闻请你们转发”,他在人潮中那么小,一下就被消音了。而老福特上只有一个太太——也是医生——她狂怒地说“这是社会要求你成为受虐狂”。那时这个世界看上去非常扭曲又支离破碎,因为没有人在意。有一个无辜的人死了,没有人在意,这是一个信号,今天你不在意她,未来那些影响你生死的人也许也不会在意你。

我在2019年的倒数第三天卸载了所有社交软件。


这大约就是2019年最后一个月中最痛苦的事情。尽管我已经接受了我十有八九会死在这行上,我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我身边有那么多我有幸遇到的人。这行里有社会上很大部分最好的人,这不应该是他们得到的回报,这不是他们选择医学的时候必须接受的副产品。人们在自愿成为医生的时候甚至接受了失去家庭和过劳死,但没有接受这个。不应该、不愿意也不可能接受。

一直到2019年的最后一刻过去,我还沉浸在这件事里,新的一年太阳升起,死去的医生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

不知怎么的,我还留在2019。新年的烟火没有被我的意识接受,新年的阳光没有给我的视觉细胞带来刺激,连新年的期末考都没有引起我一点焦急的情绪。我被麻痹了,我看不到未来向我走来。


我确实意识到了这是一种危险的状态。我意识到很久了。这是我没有做文手年终总结的另一个原因,今年我写的东西太少,尽管突破的“第一次”还蛮多。圣诞节那一天可能是我半年来最愉快的日子,我收到了很多很好的礼物,提醒我有多幸运,拥有多少美好的东西——离题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年产出太少,因为我去写日记了。

上一次我写日记是在初中。之后很久没有写,因为初中的我还是个傻逼,只要过一个月就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的日记,于是我摆脱了它们。但时隔五年,我还是必须承认日记有助于我记录生活——尤其是好的那部分。我给自己定下规则,必须在每一篇日记中写下至少一件愉快的事。不管是一天写一次日记还是一个月写一次日记,只要写了,就必须要记录一件愉快的事。哪怕一百个字都在散发负能量,也要有一句话是在写歌颂人间真善美。

今年的我不适合写同人。我的情绪太不稳定,以至于没办法再通过任何人物释放,奇异是例外,这是唯一一个我可以通过他写“渴望死亡”的角色,而我确实写了。我写了太多不可避免的死,或者求而不得的死。但这种释放还是不够。写同人已经不足以救命,于是我去写日记。

情感释放渠道其实没有改变。十年前我就发现,解决一件困扰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写下来。只要不写,它就会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添枝加叶,改变或者增加细节,但是写下来以后就定性了。我给我的想象用文字套上枷锁,它的形状固定了,就不能继续在我的脑子里兴风作浪。故事是这样,日记也是这样。把思考写出来,它就不会一直占据大脑,让我一直想着它。

用我很喜欢的一个太太的说法,这是“从闭路电视调成全频公放”。


说实话,这篇年终总结本质上就是这样的存在。一种形状的定性。我要把2019的一切留在这篇总结里,说服我自己我已经把我的死亡也留在这里了。然后那些情绪就会离开我的大脑——至少要让我清净地开始背书,看在随便谁的份上,我真的需要背书了。只要等我期末考完,它想怎么卷土重来就怎么卷土重来。

反正我有我的笔。我永远都可以用文字把我的恶魔困住。人不催折,何言善恶。2020年,要用这句话共勉。













2020-01-03  | 14 2  |     |  #2019年终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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