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这也许是个系列。我喜欢逻辑与不逻辑的命题,Data视角看人类感情写出来莫名有点爽。
Data一直觉得知觉生物的语言十分有趣。尤其是人类的语言。
刚开始他有某些语言障碍。当他用纯粹的逻辑看待事物的时候,他就错过了很多东西,这和瓦肯人不解人类风情是一个道理。但他和瓦肯人的区别在于瓦肯人是故意不去感受和理解,而他是没有感知的能力。他无法理解一些必须用感情理解的话,这就导致他经常说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听不懂他人的隐喻暗示,难以完全理解他人的意思。
作为一个军官,毫无疑问,Data十分称职,只要你不使用各种各样复杂的修辞词藻下命令。但作为朋友,他可能会是行为最奇怪的那个。和他做朋友必须要保持十足的耐心和包容心。
获得感情芯片后他的行为举止都正常多了。方方面面他都更像人类了,尽管还是有许多他不理解的东西,并且就算再像人类,他总也不会是人类。但是他的朋友们都惊奇的发现,他说不合时宜的话的能力完全没受影响,不该说什么的时候他还是会说,简直是天赋属性,去不掉的那种。
大概因为他本身依旧是个纯粹的逻辑生物。
在Riker大副和Troi顾问的婚礼上,Data的舰长Jean-Luc Picard作为伴郎发言。Data一直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听着自己舰长的敬辞,直到他的舰长突然把他拉出来吐槽。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允许我执行外勤任务!”Picard舰长仿佛怀着滔天怨气看着自己未来的大副,但是他带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亮光,尽管他的朋友们大概会将那亮光描述为“我们的舰长大大又想要嘴炮憋屈谁了”。因为眼下Picard舰长的目的确实就是这个,用吐槽让宾客们发笑,顺便让整个大厅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思考了0.179秒,结论是他的舰长是因为几天前他们的一次争论而提起这茬的。这事其实挺简单,作为未来的大副,Data有责任保证舰长的安全,而且根据舰队条约,舰长和大副必须有一人身在舰桥。于是Data认为他有责任亲自带领外勤小组,而不是让舰长经常亲自执行外勤任务。不,不要提醒他Riker大副登舰的第一年也是一直试图这么做的,但是后来就完全对舰长无可奈何了。他记得这事呢。
所以Data不理解这事有什么再次被提及的意义,于是他再次引用,“这是规章,先生。根据星际舰队条约第四章第十二条......”
“Mr.Data。”Picard舰长干脆利落的打断他,直视他的双眼。
“Sir?”他回望回去。
“Shut up。”Picard舰长用同样刀切出来似的简洁的语言表示“这事完了就这么决定了”。语气和几天前那场争论的落幕一模一样。
人类的语言很有趣,能用这样完全与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简短语言粗暴地给一件事情下这么个完全没有逻辑的结论。这是Data的第一感想。
他的第二感想是,哦这应该就是人类说的“友好的无礼”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0.47秒,他想了一些别的东西。
很多年前刚被启动的时候,Data完全不懂人类情感。
也许是他自己的执念,也许是他的制造者的执念,他一直想成为人类。至少要贴近人类吧。他自身是个完美的逻辑生物(能不能算生物这个他自己都不是很能定义),而他却坚持不懈地追求人类感情。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最根本的动力和原因是什么,他也不能解释。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用“不逻辑”形容。
所以可以这么说,作为一个逻辑生物,Data的第一个不逻辑的行为,是想要成为一个不逻辑的存在——人类。
刚开始在这条路上他走的磕磕绊绊。作为一个仿生人,他算是一个人工智能的升级版。他的探索情感之路,在人类看来就好像一个人工智能想要去爱一样,充满了荒谬感。
连身为非逻辑生物的人类都觉得不逻辑,这得是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不过Data并没有放弃。而很快,他就等来了他的人生中第一个在他走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时给予了他极大帮助的人——Geordi La Forge。
Geordi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之一。在这困难重重的情感探索之路上,他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友情。
之后就顺利得多了,尤其是Picard舰长来到企业号之后。他和他的新舰桥船员们在初期就建立了算得上牢固的友谊,他甚至和只与他共事一年就不幸殉职的Tasha建立过更加亲密的关系。他理解的人类情感不断扩充,七年间他学会了做梦,有一只自己的猫,甚至见到了他的仿生人亲人们和他的创造者。他和他的朋友们共同经历了许多诡异的、危险的,或者令人激动或心痛或遗憾的探险,最后他们渐渐超越朋友,成为家人。这些都是从前Data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不乏他不理解的部分。他不理解仇恨和嫉妒,讽刺和“友好的无礼(friendly insult)”更是他一度觉得自己永远也没法理解的部分。
讽刺是他一直在尝试理解的东西。他大概能听得懂,但是他自己使用起来效果总是差强人意。这也许是他讲不来笑话也听不来笑话的一个原因。而“friendly insult”不同。这是一个刚开始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东西。换句话说,Data压根无法理解这个词组本身的存在。
因为首先,friendly和insult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就是非常不逻辑的事情。
他可以理解讽刺。这算是一种人类的用语习惯,而且在别的语言里也有见到,当某人对一件事情感到荒谬时经常用反语表达嘲讽,增强语气。但是“友好”的“无礼”,这怎么理解?
Insult是个彻头彻尾的贬义词,甚至对克林贡这样的种族来说是完全无法容忍的事情,他们宁愿战斗或者死也拒绝被侮辱。这代表着对他人人格的不尊重,甚至是对他人生命和尊严的轻视。Data完全无法理解侮辱怎么能变成友好的。别说友好了,侮辱甚至不是好的。
其次,为什么表达友好要用上侮辱性词汇?因为就他所知,侮辱也可以用非常文明的语言达到。但是“友好的无礼”所要求的就是要用不那么文明的词汇达到效果。整个过程他从起因到结果都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可以想见,他在Geordi身上的尝试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在弄明白原委后,他的朋友被逗笑了,然后对他说,“千万别在舰长身上尝试。”
尽管不明白自己做错了哪部分,Data还是能明白他的尝试绝对不会引发什么好的效果的,所以他郑重地点点头。
但后来有一次他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地在Riker大副身上尝试了一次。那简直是场灾难,当时Riker大副十分哭笑不得,但是很久之后他在休息室给大家煮“传统早餐”的时候闲谈讲起这件事,一桌的人包括他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Data想这也许也是一件他理解不了的事情。
然而Data还是没死心。在获得感情芯片后,他又试过一次。这一次不算很糟糕,但是依旧是个失败。这于是成了一个有趣的梗,Geordi开玩笑时甚至称它为“Data关于人类情感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但是后来Data好像终于找到点诀窍了。关于人类为什么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友好和亲近。还是要感谢他的朋友们。
一直以来Data都是以礼貌作为自己的行为条约。因为无论何时这都是一种尊重他人的表现,给予他人适当的安全距离,说话时用上和善有礼的敬语,不轻易冒犯他人隐私,不做未经他人允许的事。比如有时他的朋友们私下互相串门的时候会跳过“请求进门”这么个过程,但是Data从来不会。他不理解这么做的含义。
在他装上感情芯片后他还是对此十分不解,于是有一天大家在十前酒吧泡着的时候,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他的朋友们带着好笑和不可置信对视一秒钟后,Crusher医生回答,“好吧,是这么一回事。假如你的朋友对你使用了侮辱性的言辞,你会感到被冒犯吗?”
Data皱眉思索,“如果被冒犯的前提是侮辱性言辞,那么谁使用了有什么区别吗?”
Crusher医生抚额叹气,Geordi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是你的朋友对你使用了侮辱性言辞,你会相信他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可能只是因为太过愤怒情绪失控或者只是开玩笑。但是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你会觉得他对你是有敌意的。所以‘友好的无礼’这个词组应该是不成立的,成立的唯一原因是信任。你信任他的无礼不是真的无礼。所以当你的朋友对你使用这种友好的无礼的时候,他是相信你不会把这当回事,就算你当回事了你也会原谅他。而你是相信他内心深处不是这样想的,你相信他不会对你无礼。所以这种说话方式只是我们表达亲近和信任的一种方式,因为我们相信朋友,不会随便相信萍水相逢的路人。当然这种说话方式也要看具体情境和语气,随意不会乱用。你明白了吗?”
“噢,”Data顺着这个逻辑走了一遍,“是这样啊。现在我理解了。谢谢。”
Geordi冲他的朋友们一挑眉,Troi顾问和Crusher医生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当时Data看着他们,想的是人类也许并不像瓦肯人评论的那样是非逻辑生物。他们明显有一套很完善的自我逻辑——尽管这个逻辑很绕。而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逻辑中包含了情绪这么个变量,并且很多时候,他们的理智不能完全控制他们的情绪。这让人类变得不可预测,也给他以及类似他的瓦肯人带来了非常多的相互理解问题,于是人类才变成了瓦肯人口中的“illogical”。
所以归根结底,Data终于搞清楚了这种人类语言用法的来龙去脉,也理解了它的起因到结果,但是他还是不能自如使用,反应也经常还会慢半拍。显然理解和使用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直到今天。
从疏离到亲密。从同事到朋友。从朋友到家人。这条路他们走了很久。
Worf在人类中长大,但他是个克林贡人,不是个健谈者,也不是个理想的交朋友的对象。但是渐渐的他融入进来了,尽管他是除Tasha外最早离开企业号的人。最迟和他们每个人都成为朋友与家人的反而是Picard舰长,因为大部分时候他得扮演那个做决定的人,他要为船上的每一个成员负责,有那么几次甚至要为星际舰队的其他星舰负责。所以很多时候他看上去不苟言笑,严肃过头,工作时间外也不怎么与他们有私下互动,他会出现的娱乐场合只有全息甲板、健身室和音乐会,偶尔光顾十前酒吧,十次有六还是因为工作。如果和船员们有什么私下交谈,也只是担任人生导师或者家长的职务。所以尽管他和他们每个人都是朋友也有一定私交,和Crusher医生甚至存在过暧昧,但他反而是经常游离于他们之外的那个。
更不要说在他们六个人间还有一个仿生人。所以这真的是一条挺长的路。
Data还记得刚认识Picard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当Data开始举出一个个近义词的时候Picard忍耐着听了下去,然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才礼貌地阻止了他。后来这种情况频频出现,有时候Riker还会跟着一起看热闹。但是Picard舰长的耐心是真的很好,只要他能忍住不打断就不会打断。这是一种尊重的表现,这种表现让他感激,因为真的不是很多人能真正把他当成人类尊重,尤其是上级。但是Picard做到了,事实上他在这艘飞船上的同事们几乎每个都做到了。
那是一种亲近的行为。但是直到今天Data才意识到,那种耐心也许不是一种非常亲近的行为。那只是......一定程度上只是礼貌。
而在Picard舰长对他说出“Shut up”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遭遇“友好的无礼”时是怎样一种情况,那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体会。老实说,不少人跟他说过这句话,尤其是在星舰学院的时候。那一般是一种粗鲁的拒绝。那时他没有感情,他什么都体会不到。
但现在他体会到了一种更奇妙的感情。他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Geordi当初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感到任何的被冒犯,相反他感到亲近,因为那个神奇的逻辑确实是逻辑的。他的舰长不再担心他的直言会给Data造成什么不尊重,因为他相信Data不会介意,而Data也相信他的舰长不会不尊重他。这是一种双向的信任。
这让他感觉很好。
所以当这0.47秒的思考时间结束,Data抬了抬眉毛,仿佛一只乖乖垂下了尾巴的猫(这是Riker大副的修辞),用一种“我就是对的但是你是我舰长所以我很宽容大度不和你争”的语气回答,“Yes,Sir.”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他的朋友们全笑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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